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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，美狄亚，
一个据说亲手杀死自己骨肉的疯子。
如果这一切
只为了报复孩子父亲的不忠，
你信吗？”
12月3日至4日，由上海话剧艺术中心邀请、柏林德意志剧院荣誉出品的舞台剧《美狄亚》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艺术剧院上演。
这部改编自德国女作家克里斯塔·沃尔夫的同名原著的舞台剧，为观众呈现了一个“史无前例”的美狄亚。被时光遮蔽的故事在作家笔下拂去尘埃，再现光芒。“复仇女神”的高贵、智慧和善良，令人动容。
在舞台上，观众再也无法对这个为爱失去了一切、也毁灭了一切的女人做出简单的道德评判。
公元前431年，古希腊悲剧大师欧里庇得斯从古希腊神话中取材，创作了悲剧《美狄亚》，并首次虚构了美狄亚谋杀亲子的情节。后世将之与《被缚的普罗米修斯》《俄狄浦斯王》并称为“古希腊三大悲剧”。
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塑造了大众对这个人物最普遍的认知：美狄亚是一个为了爱情丧失了理智的复仇者。她帮助爱人伊阿宋盗取了金羊毛，并杀死自己的弟弟，逃离了自己的父亲和祖国。在伊阿宋要抛弃她们母子另娶国王的公主时，她杀死了情敌和自己的孩子，乘坐龙车逃走了。
千百年来，美狄亚一直被定义为恶的“复仇女神”。但是，德国女作家克里斯塔·沃尔夫却对这个经典形象提出了自己的质疑。
欧里庇得斯不仅将谋杀亲子罪强加于美狄亚身上，还把她界定为野蛮人的女巫，其实，她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很好的‘治病救人者’。为什么像欧里庇得斯这样的‘最伟大的男性作家之一’，非要对历史作出‘不利于女性’的篡改不可呢？
“美狄亚”一直是各个时代艺术家们创作时钟爱的角色，相关影视和舞台剧改编不胜枚举。
沃尔夫对“美狄亚”进行了文本的重新解读与再度呈现。她认为，把美狄亚描绘成一个为了爱情而置一切于不顾的仇杀者，是男性作家的偏见。
在创作于1996年的长篇小说《美狄亚声音》（中文版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）中，沃尔夫借助这个神话故事，从新的视角探索了德国统一后的一系列社会问题。剧中，美狄亚和神话中的人物就是她表达看法的“喉舌”。
沃尔夫这样召唤美狄亚：“我们说出一个名字，由于墙壁透光，我们走进她的时代，请求一晤，她毫不迟疑地从时间深处回应我们的目光。”
逝世于2011年的沃尔夫在德语世界比两位诺贝尔奖得主艾尔弗丽德·耶利内克和赫塔·米勒更为有名。生于1929年的她经历了三种德意志国家形态，一生受过许多煎熬。在她最好的几部小说中，处处可见个人的挣扎与苦恼：“我到底是谁？是什么让我不能成为我自己？”
我们所阅读的历史，就是真实的、全部的历史么？我们所爱、所恨的人，真的值得我们用力去爱和恨么？
“虐杀亲子?头回听到有人这么怀疑。她嘲讽地耸耸肩，不再需要我们的怀疑，不需要我们想还她公正的努力，她走了。领我们走？离开我们回去？这些问题一问出口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。”
“我们让她上路，她从时间深处朝我们走来，我们让自己倒退回过去，途经似乎不像她的时代那么清晰地同我们交谈的时代。我们总有相遇的时候。”
这个名字，就是美狄亚。
在数十年的创作生涯里，沃尔夫几乎囊括了德国所有的文学奖项，并于2002年获得有“文学奥斯卡奖”之称的“德国图书奖”，并多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。她的作品有《分裂的天空》《童年典范》《回忆克里斯塔·T》《卡珊德拉》等。
沃尔夫笔下的美狄亚，因知晓父亲杀害王位继承人而逃离故乡，并非是出于对伊阿宋盲目的爱情。在科林斯居住多年，并医治了许多病人，但她却始终被视为“外乡人”和“野人”，国王还把杀害弟弟和儿子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……
“这是一个‘激荡我心’、让我充满‘反抗和矛盾情绪’的人物。”沃尔夫说。
“我们希望，走在我们身旁的是那有着神秘名字的形象，时代相会在她的体内，痛苦的过程。我们相会在我们的时代。这个野性的女人。”
舞台剧《美狄亚》剧照。（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供图）
小说《美狄亚声音》全篇由11章独白组成，作家让故事里的六个人物轮番出场，表明各自对所发生事情的态度和看法。各种声音的交织和重叠，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故事，并得到了全新的、与流行截然不同的演绎。
柏林德意志剧院的舞台剧《美狄亚》同样借助复调的结构，在舞台上展现了不同的“声音”。美狄亚在不断的独白中表达了自己对社会、环境、和世界的思考，却在更庞杂的胜利者的叙述中，被忽略和淹没，且最终被遗忘。
小说中伊阿宋独白：有一回美狄亚跟我一起听他们唱。最后她说，他们将我们每个人都变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形象。将你变成了大英雄，我变成了恶妇。他们就这样将我们分开了。
在沃尔夫写作的年代，对于女性而言，她们追求的是一种平等的话语权。而柏林德意志剧院舞台上创作的独白，既是人物的，也是叙述者的，更是被隐藏的作者——也就是沃尔夫本人的独白，是属于时代女性的独白。
在柏林德意志剧团的演绎下，涉水而来的美狄亚高贵又美丽，骄傲又痛苦。舞台上，荡漾的水池反射在苍凉的舞台背景墙上，水光荡漾在黑色的天空之上，轻盈又沉重，令人无所遁形。
这是一台非常“德国”的舞台剧：冷静、精密、现代、思辨，密集而充满思想火花的台词一直在追赶观众进行思考。
美狄亚在舞台上说，“一个人如果要杀死我，就要花更大的力气杀死我的骄傲。”
舞台剧《美狄亚》剧照。（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供图）
一直以来，上话始终致力于推介具有创新精神的当代作品。这一次，柏林德意志剧院带来的《美狄亚》，便让上海观众不出国门便了解到当代德国最前沿的剧场作品。
经典再现的意义之一，便是与观众当下的社会生活产生思想和情感上的共鸣。这部源于2400年前的作品以及后世艺术家的重新诠释，让观众在走出剧场后忍不住思考：一个人能够放弃多少自尊？在他彻底丧失尊严之前，可以被夺走多少东西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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